上星期有一篇蔣勳談紅樓夢的文章《石頭與草的因果》。
唸國中時，第一次看紅樓夢即深受吸引，儘管人物角色多到弄不清，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很喜歡那故事，讀了蔣勳的文章後若有所悟，那是一部記述從洪荒到人世的緣與命之書。原來人世的修行是從太初混沌即開始，大荒山下的頑石因為孤寂，因為覺得被遺棄，因為自嘆無材可用而生的因緣；原來紅樓夢令我著迷的不只是寶黛釵之間的纏綿戀情，也不只是字裡行間典雅浪漫的詩詞和機鋒。
「但是，人世間的緣分並不只是做夫妻。」
確然，親情、友情、愛情，乃至擦身而過的路人，何者不是緣分？人世的緣分不過是修行的一部分，緣分的深淺長短豈是現世的邏輯可以丈量？
「因為前世因果，有一個生命你會再次相見，可以再次相認。」
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是今生以前即見過而此生重逢的？有沒有那樣一份情是自己說不清又放不下的？於是總在茫茫人海裡揣度著他是不是今世肉身重現與自己相認的故人？我忽然明白何以看到法國小王子日日澆灌玫瑰、二人對話嘔氣時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或許他與紅樓夢說的是同一個故事！
「因果是緣分的兩面，我們珍惜緣分，卻又深深知道，緣分都是纏縛，也都要解脫。」
想通了此生是來銷累世累刼糾纏不盡的愛怨恩情，所有的牽掛、遺憾、眷戀、抱怨、甚至款款深情其實都是無明的貪瞋癡，然則如何從真假交錯的人生癡夢裡醒轉，了卻一生因果？有紅樓夢的鏡花水月之繁華滄桑，也有叔同先生過度至弘一法師的清朗決絶。
菩薩畏因，眾生畏果，彼時受人雨露恩，當即心甘情願還。去年曾讀到「凡事認真，但不當真」之語，而今總算識得。
果然如蔣勳所言，它是一部不講＂理＂的佛經，讀通了便可了悟因果。
*****************************************************************
<二月>(周夢蝶)
這故事是早已早已發生了的
在未有眼睛以前就已先有了淚
就已先有了感激
就已先有了展示淚與感激的二月。
而你眼中的二月何以比別人獨多？
總是這樣寒澹澹的天色
總是這樣風絲絲雨絲絲的──
絳珠草底眼睫垂得更低了
「怎樣沁人心脾的記憶啊
那自無名的方向來
飲我以無名的顫慄的……」
而你就拼著把一生支付給二月了
二月老時，你就消隱自己在星裏露裏。
附註：
絳珠草因受神瑛侍者日夕澆灌之恩無以為報，乃拼一生流淚以自懺。見紅樓夢。
留言列表
